然而人生的无常和残酷, 就是它总在你最意料不到的时候, 给你重重的一击。
第一次再见他的光曦哥哥, 事后回想起来, 他都觉得好笑。
那是在皇帝驾崩, 新帝即将登基的那一夜, 他和裴拓一起按照计划, 簇拥着淳王往城外而去,路上,却被淳王的以德服人给狠狠耍了一记。
为了大局, 他想要出手,将淳王制服,可是即将动手的刹那, 突然一支破空袭来的利箭打断了他的计划。
箭矢擦着他的鼻尖儿掠过, 狠狠刺入后面的大门板上。
他起身凝望着对面的射手,是个高手!隔着重重夜幕, 还有遥远的距离, 他看不清楚那人的面容, 却无端觉得心悸。
这种感觉来不及深思, 因为这一晚的变乱和动作实在太多太复杂。不仅眼前明面上的布局, 拥戴淳王继位。同时还有暗地里, 趁着霍家安排人手在霹雳营军械库放火的时候,他还要火中取栗,将开天弩的样本盗窃出去。
千头万绪, 事情太多, 他只能从匆匆到来,匆匆离开,将那个惊鸿一瞥的身影抛在了脑后。
真正近距离接触,是北朔使节团来访,要求以马球一决胜负的时候。
裴拓和五卫中的很多马球高手都上场了,但还是难以挽回颓势,直到那个人横空出世。
他早就听说过,皇帝的身边有一位南陈来的俘虏充当侍卫,甚至还有斗场奴隶这种不光彩的出身。因此引发了朝臣非议,甚至连续上表,逼迫皇帝改了演武堂的教课规矩。
他动过脑筋,是否应该接触一下,看看是否值得拉拢。
但这个人深居简出,不好接触。而在跟裴拓那小子走了一趟飞凤阁之后,那场意料之外的巧遇,让他彻底放弃了这个念头。
那个叫方源的侍卫,似乎跟皇帝关系“密切”地不可思议啊!
只是惊鸿一瞥之间,他冲上去抱住皇上的背影莫名地有些熟悉。
阴差阳错,他一直没有清楚那个叫方源的侍卫的正脸。直到那一天,马球场上,那人单骑快马,惊艳全场。
站在场地的边缘,任惊雷咬牙切齿,全身冰凉。
他甚至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回想起童年时候,几个人一起打马球的时光,他第一次上马,学习这种运动,就是他手把手地教导自己的。
有一种冲动,叫嚣着充斥在胸膛中,几乎要破封而出,将他整个人吞噬殆尽。
这么多年的潜伏生活,他已经能完美地控制住自己的一切情绪,那是在认出那人的瞬间,他还是失态了。
幸而这份失态,落到同僚的眼中,只是对比赛局面的关心。
散场之后,他迫不及待找到了那人。
“方侍卫好功夫,不知道这么出彩的马球技术,是师承何人?”明明想要冲上去,一把攥住他的衣襟,狠狠质问,却只能旁敲侧击地试探着。
“幼时家人所授。”方源平淡地说道。
家人所授,你还记得自己的家人吗?还记得白提督是怎么死的吗?还记得白家全家人是什么样的结局吗?任惊雷目光转冷,他垂下视线,掩去一切情绪。
“不知道方侍卫家人是哪位?一定是南陈极有名望的人吧。”任惊雷压抑不住冷笑的冲动。
似乎被这句话刺痛了,方源没有回答。他的目光中满是沉郁之色,仿佛化不开的乌云,笼罩住曾经清透明亮的眼眸。
那阳光般灿烂和煦的笑容,再也无法看到了吧。
任惊雷突然说不下去了。
他的光曦哥哥,并没有认出自己来。
是啊,从一个八岁的孩童,到如今二十岁的青年,中间经历了多少复杂的时光,足以将整个人雕琢地面目前非。
无论是他,还是他。
为什么选择这条路?他想问一句,可是话到嘴边,却又无法说出,他甚至无法责怪他。南陈败仗的事情,他早已经听说,还有望朔姐姐的身亡。
时光流逝,永远的无情和冷漠,这样无可抗拒的力量冲刷下,他们每个人都身不由己。
说了没两句话,皇帝来了。
一场短暂的试探无疾而终。
第二次近距离接触,是在裴府之内。
他陪着皇帝前来拜访裴将军,等待皇帝的时刻,他含笑上前:“听闻方侍卫武功极高,不如下场比试一番。”
被逼无奈之下,他只能下场应对。
他杀气腾腾,步步紧逼,而他保守退让,以和为贵。
双方一直维持着平手的局面。
但是任惊雷能够感觉到,自己与他还有一线差距。之前他在南陈宫中,就被众多高手赞誉武道天分,如今十几年过去,日日经历战场杀伐,功体更加上乘。
自己虽然这些年也从无懈怠,勤修苦练,好像还是差了一线呢。
第二次的亲密接触,依然是被皇帝打断了。分开的瞬间,他神情有一丝慌乱。
任惊雷突然升起一个念头,他不会认出自己来了吧?
但是这个念头很快被打消了。当年他离开的时候,陈玹知晓白光曦必定会反对这个走钢丝一般冒险的计划,所以从头到尾,一直隐瞒着他。
在世人的眼中,九皇子已经死在乱军之中了。
破城的年岁,龙子皇孙也贱如草芥,很多南陈的宗室亲王都死于非命,何况一个失宠的皇子。
然而,任惊雷发现,自己猜错了,他竟然真的认出自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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