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涂！”rn 徐光启斥责道：现在建州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坊间消息你不知道？萨哈廉屠雾灵山，豪格屠半壁山，杀了数万人。秋毫无犯，可能吗？此事不用多说，今晚你便收拾，多的不要带，衣裳干粮随身，去军器监避一避，也免得厂卫上门敲诈。”rn 说完这个，徐光启放下了一桩心事。rn 乱世能保得一家老小性命，已是邀天之幸。rn 唉，这世道，人命连猪狗都不如。rn 三公九卿又如何，皇族玉叶不照样让建奴杀得漫天逃命。rn 听说有个郡主被建奴抓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rn 安排好了家人，徐光启便收拾出门，打算去长安街上值处理公务。rn “哪里走？”张氏有些不安。rn “上班咯。”rn 徐光启叹了口气，旋即又道：“明日我再去见见王本兵，如今国家事急，如果能出城掌兵战斗建奴，就再好不过了。昌平军京北东六镇，近十万兵马，总要比禁军能打。”rn ……rn ……rn 崇祯二年十月二十八日，建奴进薄渔阳，扫荡方圆百里，杀掳上万人。二十九日，数十建奴侦骑抵达通州侦查，密云、平谷、三河一带也出现了数量不等的建奴巴牙喇侦骑。rn 冬月初一，宦官高起潜誓师出征，首相钱龙锡率文武百僚于正阳楼送行。rn “本兵。”rn 长安街上，徐光启致礼道。rn “光启大总管来也！”兵部尚书王洽笑着还礼，将徐光启引入衙内。rn “今日退朝，某方知国事已不可为。”rn 长叹一声后，王洽眼神暗淡，唏嘘不已：“上命高起潜率军东进通州，然天降暴雪，敌情不明，军心低落。高起潜请以内库拨付开拔饷银，上言汝但先行，粮饷寻至，又说蓟州都督同知指挥使吴襄所部万人留守蓟州，可与通州互为表里。高起潜求援无果，领了把截通州制置印信告身便走了。正阳门下文武百僚送行时，高起潜左衽披发，留遗书三百字于首辅。”rn 这……rn “可知建奴几时用兵遵化？”徐光启叹了口气，关切道。rn “那就只有天知道了，皇太极围遵化却不攻，估计是想籍此打援，侯珣已数次差遣飞马拦截赵率教，目前还没有回音。袁崇焕那厮催得急，赵率教多半也不敢回去，只能硬上了。”rn 历史车轮滚滚向前，赵率教已在不归路上渐行渐远。rn “前日蓟镇进奏，皇太极移牒辽东诸军。云其欲攻遵化，再破通州，寻至京师，向君臣问罪，无涉其他人等，令其自守营池。说甚么，满洲兵行在即，可东可西，勿犯兵锋。”rn 摆明了枪打出头鸟，皇太极真是好阴险的阴谋。rn “你们兵部现在怎么计划的？”徐光启不自觉握紧了拳头，辽东诸军放纵建奴，观望形势不不与之交战，这就是缺乏统帅的弊端了，各路兵马根本就没有建立统一的指挥体系。rn 一会儿巡抚指挥，一会儿总兵出征，今天是督师，明天是兵部。这么多长官，武夫们到底该听谁的？rn “我还能怎么计划？说这样，圣上不同意，说那样，圣上也要考虑。别看侯珣在那上窜下跳，长不了。一旦前线有败报，如果是兵部指挥的，他不去诏狱才怪，等着看吧。”rn 王洽看了眼徐光启，意思很明显了。rn 截止目前，除去兵部提出的各项方案不说，皇帝就搞了三个空头称号，高起潜把截通州制置都督、孙承宗进中极殿大学士，节度直隶水陆催发粮饷转运供军事，杨肇基勾当京师。rn 杨柱国还没到，召集家丁耽搁了一段时间，目前还在勤王路上。出的兵就只有高起潜的七千马步军，通州东面还有蓟州都督吴襄的万人兵马，然后就没了。rn 司礼监提议加派三万禁军，但士兵们要开拔饷，不然只怕出了北京城就要溃散了。钱，皇帝有，但现在还不想给，指望户部批条子打款。rn 可是国库存银也不多，户部表示已经跟兵部约好了，这些钱要留着打赏各省勤王之师。rn 反正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通州这还咋守，也真是难为高起潜了。rn 徐光启默然无语，想了想又问道：“京西北十镇如何？”rn “上已命褚宪章为河北八镇指挥大都督，中极殿大学士孙承宗副之，都统河北兵马，入援京师。然上无赏赐，下无开拔饷银，又连日暴雪，诸军如何能行？”王洽嘴巴不饶人，说起别人丝毫不留情面：“圣上还令河东兵备道仙客谨率兵离开三省总督杨鹤帐下，暂时先不剿匪了，回太原整顿粮饷，将兵权交予山西巡抚耿如杞及新任总兵张鸿功，尽速率晋师勤王。”rn “耿如杞上表讨要开拔饷，被钱相骂了一顿。”rn “现在谁也不知道晋师何时出发，大同总兵满桂、宣府总兵侯世禄、登莱总兵张可大、东江总兵黄龙、保定总兵杨照已经邸报，都在赴难路上了，魏博卢象升也起兵一万。”rn 卢象升？rn 徐光启有些吃惊，这小子不是在知大名府事么？rn “河西三镇现在什么情况？”rn “已在路上，但愿不要闹事失期吧。”王洽脸色一阵焦虑。rn 不闹事，开什么玩笑……rn 崇祯二年冬月初六，李师道兵过麟州。rn 数日之前，王正贤接到了朝廷旨意，令其从速北进，与巡按御史黄道周分掌河西兵马，讨伐建奴。不出李师道预料，王正贤火速整军，甘肃总兵杨嘉谟领三千兵留守兰州，高夫麒、王进、张问政、赵小方、冷士贞、杨天华从征。rn 行至定西县，总事夜不收王进这厮果然搞事，被老狗以铁链锁于驼车之上。至于高夫麒，武威军就跟在他后面，就看他怎么样。rn 高将军脸色不善，部队被武威军中卫军前后夹在中间行进，到底没敢胡来。rn ……rn 麟州，这是好地方啊！rn 折家军、杨家将、王忠嗣、郭子仪、刘禹锡、诸葛爽、李元昊、范仲淹、文彦博……rn 这片土地上青史留名的英雄真的太多啦，李师道很想下马翻几个跟头。rn 对于客经的甘肃军，考虑是去勤王，鄜州方面给了一些粮草，三千斛粗麦子、一万束柴草，外加少许盐绢，很快就送到了，随后巡抚练国事便遣人一个劲地催促甘肃军启程。rn 他们是真怕被老狗雁过拔毛，老狗很不满意，又索要了一千三百斗黄豆，这才不情不愿拔营北去。rn 离开麟州，一路经佳县入境山西，冬月十二抵达岢岚道，一共走了七天。山西军主力都已经在去北京的路上了，是以境内非常空虚。山西方面也很清楚，跟防贼一样防着甘肃军，所过之处州县全部闭门，分巡岢岚道御史遣官照会王正贤，说是客军不许在岢岚道停驻。rn 老狗大怒，派兵装成强盗，抄略了岚县几个村庄。此时已经是崇祯二年冬月十四，三万马步军向忻州北面代县开进。rn 冬月初一，京师戒严。rn 冬月初二深夜，蓟镇总兵赵率教行军于遵化三屯营之间，遭阿济格、多尔衮、阿巴泰、萨哈廉、李永芳、济尔哈朗、阿敏诸部建奴伏杀，四千辽军集体殉国，赵率教玉碎。rn 歼灭赵率教部四千具状铁骑后，建奴主力迅速西进。rn 崇祯二年冬月初三凌晨，八旗之师云集遵化，节旗漫山遍野，连营无边无际。遵化巡抚王元雅坚守孤岛，后方也无援兵，城内难民反水，纵火烧起巡抚官署，打开城门响应。rn 皇太极遂大举进攻，三炷香攻克遵化。rn 遵化巡抚王元雅拔剑玉碎，全城两万七千军民死难，肇事者汉奸李永芳。当日，多尔衮再克孤城三屯营，一小时破城，三千辽军集体战死，总兵官杨巡身中六十七箭殉国。rn 崇祯二年冬月初四，皇太极引十万众，强行军两天两夜，西进一百里奇袭迁安并克之，兵锋直指永平。此时袁崇焕已率二万铁骑冒雪入关，他看也不看永平，取道滦州直奔香河。rn 至此，京东门户大开，已是扒掉衣裙任凭凌辱的美女。皇太极留兵八百镇守遵化，率六万主力挺进蓟州，距京师已不足三百里。rn 袁崇焕急了，将大军委托于大都督何可纲，亲率九千铁骑急转南进，实施第二步想法。不能把建奴阻截在遵化，那就必须挡在蓟州，这是最后一关，过了蓟镇就是通州了！rn 十一月初五，大都督何可纲等辽将率铁骑奔通州。看来何可纲对袁崇焕并无信心，已经做好了退守通州的打算。rn 十一月初九，袁军入蓟。rn 赵率教死讯传来后，指挥使吴襄命吴三桂逃通州。rn 再三日，吴襄亦率部逃往通州。与此同时，蓟辽总督刘策出奔。袁崇焕无奈，上表通报当前军情，表示不会让建奴跨越蓟州。rn 皇太极知道袁崇焕在蓟州堵他，根本懒得理他，在范文程的献策下从横岭潜越蓟州。袁崇焕沾沾自喜，自以为皇太极已经停止了前进，直到十四日，建奴大摇大摆出现在蓟西。rn 现实再次打脸，袁崇焕冷汗直流，直觉死期将至。rn 冷静后，袁督师重新复盘了敌我变化情况，在建奴已经入境蓟镇的现实下，他没有选择调集大军尾随追击，而是孤军开赴蓟西南的河西务，这是北运河关口，积有无数粮食商品。rn 如果皇太极攻占河西务，就会获得打持久战的资本。rn 冬月十六，袁崇抵达河西务。rn 河西务在天津北京之间，大约离北京一百二十里，位于三河西南通州东南。这时候皇太极突然现身通州，高起潜猝不及防。前有数万建奴，后方没有援兵，他只有七千人马！rn 正白旗一战获胜，禁军五军营总兵刘台畏罪自杀，勾当粮饷使田述芳失踪，把截通州制置都督高起潜换上便装逃命。至八里桥，遇两万援兵，泣道：“尔晚矣！”援军原地溃散。rn 袁崇焕再次被皇太极戏耍，皇太极兵分四路进薄德胜门、广渠门、东直门、左安门。北苑、九棵树、小圣庙、施园、北关桥、中辛庄，通州境内豪强勋戚老百姓不分先后逃命。rn 京东原野上，逃难的汉人密密麻麻。rn 这些人或赶着驴车马车，或推着独轮车，或肩背着重重的包袱，拖家带口，扶老携幼，惊慌失措地赶往东直门。一路上，小孩的啼哭声、女人的喊叫声、男人的呵斥交织在一起，确是一幕幕令人心酸的画面，皇亲国戚也在这些队伍里。rn 由于京师已经戒严，顺天府拒绝难民入城，京师顿时哭声震天。被拦在外面的，不乏达官显贵家眷，甚至还有不少皇族女子，此时全被抛弃。rn 朱由检下令，只是在城里的，不论文官武将、皇亲国戚、功臣名宿、外国传教士，都必须带着自己的家丁上城守卫。与此同时，王承恩挑选三千净军宦官，分赴九门守城。rn 徐光启庇护的南教堂也没能逃过这一劫，连同红衣大主教利玛窦在内，七十多个白皮教士修道女全都被官差拉到了广渠门干活，男的当苦力搬砖推车，女武神就烧火切菜送饭。rn 崇祯二年十一月二十，建奴兵临北京城下。rn 溃散禁军流窜民间作案，抄略市场，奸淫妇女，朝廷束手无策，君臣相对哭泣。廷臣会议，周延儒劾部：“本兵备御疏忽，调度乖张。世宗斩一丁汝夔，将士震悚，强敌夜遁。”rn 廷议捕杀兵部尚书王洽，皇帝只是装聋作哑听任。rn 冬月二十三日，锦衣卫收押王洽，兵部侍郎侯恂于是夜遭遇马车炸弹刺杀。次日，侯恂引咎辞职，中极殿大学士孙承宗执掌军部。rn 也就是在这个风雨飘扬的局势下，李师道于冬月二十四进驻卢沟桥。不过河西边师的到来，让京师各路卫戍部队都为之精神大振。rn 孙承宗拖着老迈的身躯，代表朝廷在卢沟桥畔的长辛店镇迎接河西勤王之师，看着这群虎视眈眈昂首挺胸的河西武夫秩序井然地进入镇子，孙承宗的心情可谓是非常复杂。rn 就在他出神的时候，前方徐徐过来几匹健马，为首者正是风尘仆仆的王正贤。rn “孙阁老，一别三年了啊！”rn 王正贤远远下马，冲孙承宗喊道。rn 孙承宗扯着嗓子回应道：“老夫奉圣人之命，特在此地宣慰河西健儿哪！”rn 王正贤大步走到孙承宗跟前，然后朝他拱手行礼。rn “下官何德何能，敢烦孙阁老亲迎，实在是罪过罪过！”rn 孙承宗一笑，回礼道：“子宁在三边，破西虏，剿草贼，碎莲花，为朝廷屡立功勋，就是内阁不遣老夫来，老夫自己都要来！瞧瞧这些健儿，如狼似虎的样子，怕是鞑子都乱杀啊！”rn 说罢，他又掏出圣旨：“朝廷有诏，子宁先接诏吧？”rn 王正贤理了理衣冠，然后下跪伏惟道：“臣甘肃兵备道王正贤听奉上谕。”rn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朝议大夫、兵部河北清吏司主事、整饬甘肃兵备道王正贤，忠诚善战，奇谋擅断，为社稷忘命，今又于陕西破草贼，扫莲花阎罗会逆党，平定兰州军乱。”rn “特进权兵部协理，兼新饷科郎中，巡抚山东等处参赞机务，镇守广渠门。赏银一千两，魏绢三百匹。其夫人贤良淑德，领家端仪，特封五等诰命令人。特宣此谕，以示朕怀。”rn 老狗听完圣旨，照本宣科叩首道：“臣谢上，不能战栗于陛下，谨当典兵是务，平奴为期。”rn 李师道站在远处也听完了，孙承宗这老东西还可以，知道现在是朝廷笼络人心的时候。rn 估计不止老狗有封赏，每位来京勤王的封疆大吏都有相应赏格。rn 至于朝廷对老狗的这些任命，李师道也盘了一下，内阁也打了如意算盘。rn 新饷科主管辽饷、剿饷、练饷及一应加派田赋商税征收和出入使用，最得罪人了。至于山东巡抚，别高兴太早，现在山东就是个火坑。上任当年干不出成绩，诏狱三年起步。rn 那个什么权兵部协理，就更离谱了，意思就是临时让你参预兵部事务，但是注意了，名字是协理，这就是说，如果兵部的大人们忙不过了，你得随叫随到，有锅了你得背。rn 这职位估计也是朝廷为了应付北京保卫战临时设立的，方便封疆大吏行事。rn 总之一句话，三个官职没一个好的，难怪老狗神色毫无波澜。rn 两人聊了一会儿京师形势，孙承宗问道：“子宁现在是即刻进京，还是在这休整一天，由老夫给你安排个接风宴？”rn 老狗心想，你要是真想给我接风，现在早该入席了，还问个屁啊？于是说道：“下官许久未见皇上，也是思念得很，加之京师危在旦夕，所以还是先去觐见吧。”rn 孙承宗巴不得这些勤王大臣赶紧去，他可不想浪费时间陪老狗喝酒。兵司那边一堆子烂事，这些日子把他熬得焦头烂额，现在好不容易找个了免费打工人，还不赶紧去干活？rn 当即道：“善！子宁果然心系大明，如此这接风宴就算了，去我衙门吃吧。”王正贤看了看身后三万多将士，叮嘱李师道这些匹夫不要闹事后，就跟孙承宗一起去了紫禁城。rn 大军安营扎寨后，李师道便骑马出来溜达侦查。rn “永定河，出西山，碧水环绕北京湾。卢沟渡，摆舟船，送走春秋渡秦汉。金中都，烟云散，留下古桥写江山。元明清，七百年，卢沟晓月照大川。朱明衰，甲申乱，建奴入关灭中原。卢沟桥，狮子吼，一片石里浴血战。汉家人，意志坚，重整河山换新天。水清月圆，幸运此世江山不变！”rn 哈哈，可算是来北京了！rn 李师道策马，在卢沟桥上来回跑，不禁诗兴大发。
喜欢晚明浮生请大家收藏：(www.51wenxue.net)晚明浮生五一文学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