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着重透露了如今三边的局势，高迎祥已经击败了岢岚道的各路晋军，开始逐步南侵。就在上个月，大寇罗汝才渡过淇水，打到了卫县，嚣张至极。巨寇王自用横扫长城，重创麟帅杜文焕，分守副总兵王际恩败逃延安，求援于陕西按察使陈奇瑜，王嘉胤亦陷河曲。rn 朝廷第一次针对陕西草贼的围剿因为先帝暴崩而宣告失败，第二次以山西为主战场的围剿因为建奴入寇再次失败，如今数月过去，圣人很快又组织了第三次围剿。rn 上一任巡抚耿如杞在被圣人处决后，新任山西巡抚宋统殷，就职不到两月，也因为战败被愤怒的圣人革职论罪。把山西文武百官一顿收拾后，圣人对山西人事进行了新的调整。rn 以都察院副长官右佥都御史许鼎臣为第三任巡抚，河东兵备道仙客瑾副之，以平奴将军、五军都督府中军大都督、宁远参将、山海关游击、辽东分巡曹文诏为钦差办事大臣，率本部辽军出镇太原，兼任延绥东路副总兵、三省招讨草贼副使，统一节制在太原一带集结的七万兵马。rn 彼时太原人心惶惶。rn 上一任山西总兵王国梁去年在陕西剿匪时不幸感染瘟疫病死，上一任太原总兵张鸿功因为管带不力导致晋军勤王期间在北京奸淫掳掠被圣人处决，山西副总兵王宝昌也在上个月被友军坑死。耿如杞这个倒霉的巡抚就不用说了，年初勤王期间就在北京被圣人一怒赐死了。rn 新来的巡抚宋统殷是户部出身，虽然在山东镇压白莲教有一手，但威望却严重不足，不太镇得住山西的骄兵悍将。而且面对圣人的催促，他非常慌张，数次组织大军出战，却只在高平打了一次小胜仗，拿高迎祥毫无办法。败仗连连，引得诸军轻视。rn 这还不算，派遣去各地剿匪的人马时常哗变讨饷，宋统殷也没有骗术。最严重的一次，他派去催促大军出动的判官被杀，乱军带着判官的尸体去投靠闯贼，宋统殷与文武百官惊慌失措，最后凑了一笔钱发下去才勉强完事。rn 山西诸军一下子都懂了，于是纷纷要求开工资，不然就闹事。宋抚台没招，只能向朝廷求援，三司不给，把他骂得狗血淋头，这样一个结果下来，自然就没人把他当回事了。于是圣人很快走马换将，将其召回京师述职，改任辽东大将曹文诏，统一指挥各部，讨伐高迎祥。rn 相较于历史上的进程，曹文诏早来了三个月，是这个月初到太原的，还带着数千辽镇精兵。甫一抵达，便逮捕了几十个跋扈武夫，全部斩于刑场。岢岚军闹饷，曹某快刀斩乱麻，闹得最欢的一个参将被传首九边，其部众亦被他火速稳定。看到曹某人这么猛，聚集在此的岢岚、吕梁、长治、宁夏、威风、武原诸兵为之肃然，再没人敢胡闹，都消停下来了。rn 当然熟悉军旅的都知道，曹文诏这种杀人立威的手段只管得住一时。三省总督杨鹤辖下的几十万兵马，来源非常复杂，骄兵悍将很多，对曹文诏不服气的不知道有多少，眼下只不过暂时隐忍罢了，一有机会他们就会跳出来梅开二度。历史上曹文诏就是因此被调离剿匪战场，最后复出陕西的时候，根本没有军头帮他，坐视其孤军覆没，洪承畴还在那猫哭耗子。rn 曹文诏当然也很清楚这一点，他的想法是尽快北上，避开士气正盛的闯军，先跟相对温和盘踞在河曲的胤军打一架。仗着自己兵多，曹文诏觉得击败王嘉胤的二十万部众并不难。只要胜利了，那就有了威望，骄兵悍将们也只能把腌臜心思收起来，在他面前夹着尾巴做人。rn 计划确实不错，也很有可行性。rn 而且，为了提高胜率，曹大帅还上奏朝廷，谕令河南巡抚李养正、河北兵备道卢象升、汴州总兵周兹顺、洛阳总兵肖令时、南阳总兵李师道、把截河津制置高夫麒等部归三省总督杨鹤节制，让杨鹤尽速出兵，杀进河内，牵制高迎祥兵力，为北面的讨胤会战打好基础。rn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rn 听完天使的叙述，李师道的脸立刻就黑了，南阳知府丘牧临也有些沉默。本来远在南阳能逃过一劫，结果搞成这副德性。拖延肯定是不行的，此时南阳府还没有抗旨的资本。李师道再不情愿，当着众人的面接下诏书后，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备战。但心情很差就是了，回到军营，有人冲撞了他，当场就命人吊起来打了个半死。rn 另外，邸报上还讲了一些其他省司的消息。rn 二月庚申，立皇长子朱慈烺东宫，将有事于南郊，大赦天下。rn 三月壬午，继文渊阁大学士钱龙锡、文华殿大学士韩爌、中极殿大学士孙承宗、东阁大学士成基命、建极殿大学士刘鸿训引咎辞职后，第二届内阁最后一位领导，武英殿大学士李标遗憾罢相。李相中立无党，反对党争，为官清廉，顾大局，明是非，很讲究道德操守。rn 就是这样一位清廉公正的宰相，最终也是黯然落幕。rn 反倒是周延儒、温体仁、吴宗达、何如宠这样的搞钱小能手陆续进入权力中枢。为了感谢圣人的信用，甫一掌权，贪官代表温体仁便联手东林党元首周延儒，召集三司高层官员，宣布了他俩准备追加高达一千万两的国家预算的决定，力争两年内解决规模巨大的财政赤字。rn 分工简单。rn 温体仁认了三百万国债，加上圣人私下给他的三百万业绩，一共就是六百万。至于这三百万增派从哪里来，温相国的目标是新饷科，今后他来负责全国范围内的新饷征收工作。东林党元首周延儒作为内阁首辅，认了六百七十万业绩。跟温体仁不同，他们东林党专门搞财阀的工作，为了让江左财阀好好出一次血，周相国认真挑选了十七员东林党精英空降东南。rn 一句话，搞钱！rn 史可法作为东林党干部，因为在兵部任职期间表现优秀，加上白嫖军头的业务能力，也被周相国选中了。从北京兵部调到南京户部出任郎中，兼户部浙江清吏司职方事，重点巡查境内盐务织造海关走私，周相国给他分了八十万业绩，言明什么时候完成什么时候回北京。rn 四月乙卯，圣人以陕西久旱，斋戒文华殿。rn 上谕文武百僚反省，并具表侍中以闻。rn 简单说就是，在家反省之后，还得写检讨给圣人看。rn 丁丑，李自成陷河中。rn 另外，关于陕西人事也有很大变化，没有按照历史上的进程在走。rn 陈奇瑜去年从河南参议员任上调到陕西就职按察使后，这个月的邸报上又出现了他的名字。不知道是不是朝中大佬改变了心意，陈奇瑜竟然接任了原本属于洪承畴的陕西巡抚，洪包衣则从陕西参政任上被改任为知延安府事，当然也升了官，不过是中奉大夫的荣誉文散官。rn 就延安现在的情况来看，洪包衣去了是九死一生。rn 很显然，高层有人想要他的命。rn 现在洪包衣的心情，只能用万念俱灰来形容。一连好多天他都显得心事重重，面色阴沉着，让所有见了他的都害怕。不过眼下洪承畴的心情指数虽然比较低，却似乎还有别的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朝中几位好友写来密信，言明圣人身边冒出来了一个叫秦文君的翰林院宠臣。rn 此辈心术过人，所图不小，圣人对其很是信服。此番温体仁新晋礼部尚书，火速入阁拜相，就有秦文君的功劳。追加壹仟万两国家财政预算这件事，背后也有秦文君的影子。rn 除此以外，此人还在策动为袁崇焕翻案，圣人也很犹豫。不过这些都还好，毕竟有六科言官限制。最要命的是，这家伙竟然参议外朝决策，经常出入御书房。在这厮的谋划下，成国公朱纯臣已经被圣人褫夺官职，勒令其闭门思过，其他勋贵也有不少遭了池鱼之灾。rn 十几个侯爵伯家被厂卫上抄了家，共计拷饷伍佰多万两。罪名差不多，都是因为之前京师保卫战没有跟大家一起上城抵抗建奴进攻，或者捐银出粮助饷。圣人早就看这些文官勋贵不爽了，建奴入寇以来，别说督师、巡抚、总兵、兵备道逮杀了十几个，就是内阁八个宰相都弄死了两个，还差这些危难之际冷眼旁观的虾米文官勋贵？因此直接同意了这个建议。rn 另外，关于地方事务，这个秦文君也在观察。据洪包衣在密信中看到的内容，建奴退兵后，圣人痛定思痛，决定整顿军事，秦文君即建议先从最为跋扈的登莱、皮岛、蓟州三镇入手。rn 登莱耿仲明、蛇岛尚可喜、皮藩毛承禄等人，因为勤王期间在京师有闹事作乱的前科，直接被圣人勒令入朝述职。蓟州吴襄则因为三次临阵脱逃事发被圣人交付三法司审判，其子吴三桂更是让秦文君那个妖人送进了净事房。rn 锦州总兵祖大寿因为袁崇焕被捕当夜广渠门兵变后被乱军裹挟东奔一事，被秦文君在圣人面前吹枕边风。对于数次叛乱的辽军，圣人早已不满。加上祖大寿是袁崇焕亲信，圣人耐不住诱惑，一狠心设计将祖大寿兄弟骗来京师软禁了。rn 这些小道消息，令洪包衣一阵心悸。rn 书房里，洪承畴正在细读几位好友写来的绝密书信。从行文来看，当初的不可一世已经从世家勋贵的身上消失了，朝野各党文官也已不似先朝自信。信中的恳求让洪承畴觉得很舒服，也让他感到很担忧，圣人如此蛮横也使他忧心忡忡，妖人秦文君更让洪包衣一阵阵的心神不宁。rn 这样的密信，肯定不止他一个人收到。rn 洪承畴非常清楚，自己在朝中有交情好的同僚，别的督抚也有。自己的好友找自己上表弹劾妖魔乱国，朝中其他文官肯定也给他们各自有交情的封疆大吏写了这样的信，让他们的好友一起进表圣人弹劾妖魔秦文君。rn 而且洪承畴有一种很强烈的不祥预感，自己被调任为延安知府，多半是那个秦文君在幕后操作，他想杀了自己。原本要给自己的陕西巡抚，最后被陈奇瑜摘了桃子，肯定也是秦文君蛊惑圣人所致。但洪承畴没想明白，自己跟那个秦文君素不相识，对方为何有杀意？rn 圣人真的是无可救药了！竟然信任这样一个无名小人！rn 不过骂归骂，当务之急还是要保住性命，不能被秦文君揪住小辫子借机发难。rn 至于上表弹劾妖魔，虽然这样的做法符合太祖定下的规矩，但洪包衣并不打算这么做。洪承畴非常清楚圣人的脾气，今上只要信任了某个大臣，简直是百依百顺，言听计从，谁都无法改变他的主意。有人胆敢指手画脚，轻则被他训斥辱骂，重则下狱关押拷打乃至贬戍。rn 类似这种会影响在圣人心中印象的愚蠢之事，洪承畴是绝对不会做的。rn 劝谏，那是言官们的职责，跟自己一个陕西参政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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